袭人在《红楼梦》里是有良好结局的人物。和众多女子的悲惨结局相比,袭人的命运有非常独特的一面。袭人的为人处世独辟蹊径,更符合一个封建女子的性格,这也是袭人能有其相对圆满结局的基础。袭人是何许人也?她曾是贾母的贴身丫鬟,因为服侍贾母周到就被贾母推送给宝玉。作为众多丫鬟里的佼佼者,袭人有别具一格的为人处世风格,这个叫花珍珠的女人“细条身材,容长脸面,穿着银红袄儿,青缎背心,白绫细折裙”,这个模样,就是放在当下的社交场合也是贤淑女子的典型形象。被袭人服侍过的史湘云对袭人更是大加称赞,以至于亲姐热妹地称呼。曹雪芹不愧是个大作家,能把袭人这样一个人物通过周围人的烘托描绘地如在目前,的确令读者眼前一亮。

  袭人是穷人的孩子,家人迫于生计而把她卖了死契。原来的名字也是俗不可耐,自从跟了宝玉做丫鬟,就被宝玉这个一知半解的书生联想起“花气袭人知昼暖”,从此改名为袭人。可见袭人之名为主人所赐。也可以看出封建社会奴仆的身份,仆人不是由自己的意愿决定命运走向的。抛开红学专家们将袭人拆解为“龙衣人”不谈,自此,因主人赐名而确定了袭人在贾府中的地位倒是真的。

  袭人这个人有什么样的性格特点,为什么能走出自己独特的人生路径?

  专注。 之所以贾母信得过袭人,史湘云喜欢袭人,贾宝玉热衷于袭人的一切,都与袭人专注的服务精神有关。给谁服务,就为谁操心、对谁负责,具有明确的定位和目的性。这是袭人赢得主子喜欢的原因。在现代企业里,员工走马灯似的调换工作,心猿意马的人多,笃定岗位的人少,这是时代使然,也是人心浮躁的表现。在此,袭人之品有借鉴之必要。

  包容。 贾宝玉的乳母李嬷嬷曾调教过袭人,有一次袭人躺在床上没有起身迎接她,便遭到她的训斥,连“拉出去配小子”的话都说了出来,但袭人没有针锋相对而选择了包容;又有一次,宝玉躲雨回家,对开门晚了的丫头当门一脚,踢坏的正是袭人。袭人选择了忍让。包容之心使袭人有了“逆来顺受”的表现,殊不知这正是袭人的高明所在和过人之处。得饶人处且饶人乃职场为人处世的法则之一。对别人的包容更能唤醒别人的包容意识,为自己减少祸端。

  沉默。 袭人是以心地善良、沉默寡言的形象呈现在读者面前的。相较于那些喜欢争风吃醋、唧唧呱呱的女人们而言,这也是不可多得的品性。但袭人的沉默也分场合,平时不说不代表碰到关键问题不表明自己的立场。所以,遇到春燕之母芳官干娘来吵闹,袭人就让麝月震吓一番;等到有丫鬟挨打则挺身向前,反对坏老婆子的做法。读者从中也不难看出袭人内心深处的为人处世原则。职场是非只因多开口,但不敢在关键时刻表明自己的观点也容易失去自己的位置。袭人权衡利弊后的言行的确得了人心。

  忠诚。 袭人对主子是忠诚的,尤其对宝玉更是如此。这忠诚不只是因为她是第一个与宝玉“同领警幻所训之事”的女人,从此便感觉成了主人的心腹,未来的姨娘,因而对宝玉的感情越发有了代入感。袭人是处处设身处地为宝玉着想,这忠诚不是处处依附宝玉,而是为宝玉前后考虑。对乖张滑稽的宝玉而言,我行我素是他的一贯特点,也是袭人劝其读书上进,不惜讽刺挖苦宝玉而唤醒宝玉的具体行为。直言相劝的忠诚远比阿谀奉承的忠诚更容易对一个人的进步有益,袭人能在众人吹捧的环境里保持对主子的这份真情着实不易。

  敦厚。 宝玉和袭人有了男女之事后,袭人更觉与宝玉的关系高出众丫鬟,从而产生了对宝玉的依恋之情。这种归属感强化了袭人的敦厚之心,以至于与王夫人站在一道规劝宝玉讨取功名。其兄花子芳要赎袭人回家,袭人却不愿意被赎。这份敦厚绝非一般人所能有。在职场中,似袭人者,倘若能如此忠诚于企业,也必将成为企业的中流砥柱。

  告密。 袭人似乎一切为了宝玉好,在这样的原则之下,向王夫人建议让“宝玉搬出去住”,以避免宝玉在女人堆里消磨了意志,淡漠了求取功名之心。从封建社会对人的正统要求而言,袭人的逻辑恰恰符合正人君子的成长逻辑,但对一个庞大的家族而言,这种逻辑演绎的结果,或者说引发的袭人的言行,就有些告密的性质了。在这样的原则指导下,连宝玉都质问袭人:为什么所有人都有不是,太太单挑不出你和麝月和秋纹来?弄得袭人无话可答。与其说袭人为了宝玉好,不如说袭人为了坚持自己的人生原则而寻求更大的保护势力维护自己的生存逻辑。这是袭人的心机所在,也是袭人在一系列品质光环下难以掩饰的瑕疵。晴雯被逐、金钏儿被杀、宝黛二人婚姻悲剧的形成……这诸多悲剧的背后,有没有袭人告密的因素?袭人温良贤淑的外表下,有没有想要拓宽自身生存空间的自私考量?在这一点上,读者见仁见智。袭人作为贾府中众丫鬟的代表,沉稳性格中显露的心机是显而易见的,这也是袭人多元性格的体现。

  袭人最终嫁给了蒋玉菡而并没有成为宝玉的姨娘。为什么嫁给蒋玉菡,当然这是曹公刻意的安排,但怕也与贾府的堕落、薛宝钗的厌恶有关。宝玉所赠的汗巾曾是袭人的,埋下了袭人跪求蒋玉菡救人的伏笔。宝玉出狱之日也是袭人嫁人之时,袭人之举最终圆了她的忠诚梦。

  袭人的一生可圈可点之处很多,但总体而言最大的特点莫过于为着主子,甘愿牺牲自我。职场中需不需要袭人这种人?回答当然是肯定的。对工作要专注,对人要包容,学会平时多做事、少说话,保持形式上的沉默,这是出于求得自保的考虑。忠诚于企业、敦厚做人,这是做人的遵循。如果在处理具体事务时,均衡考虑、更为通达,避开告密的嫌疑,这样的职场之路或许会更为宽广吧!

  (作者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北京自然辩证法研究会副理事长)